潘偉源詞作研究(二)

「夜晚」作為一個感性對象其實都是古典遺產，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圓，星星和月亮入詞，在現代流行曲初期還是非常自然的繼承，與「夜」實一體之兩面，而填進夜晚的情與慾則是現代的新鮮，「煤氣燈不禁映照街裡一對蚯蚓，照過以兩心相親一對小情人...」(林敏聰)。

夜在潘偉源的詞中似乎佔非常重要的地位。

《千億個夜晚》這首歌乍看很奇怪，一個人算一百歲，最多也是只享有三萬多個夜晚中，何來千億個夜晚呢？或許是潘偉源對夜晚的深刻觀照使他有那種直覺要用上這種李白式的誇張來表逹對夜的感受？

再次看你一眼
然後靜靜獨自遠行
前面是個孤單既夜晚

初初留意這個詞，突然一個夜擺在眼前攔在路中，意象極鮮明，夜像一個新的對手一樣要求面對。是失戀的開始，然後長夜待我空虛裡習慣，我說潘偉源的詞裡或許也是常見的對舊愛的懷戀，在這裡他好像想以輕馭重：

誰願回看憂鬱的眼 舊事沒法平淡
偏偏要裝作平淡
憑著忘記將它沖淡 但是易說難辦
歲月已印在眉間

多次強調平淡沖淡，正言若反，重量任由過來人體會，最後小結一句「歲月已印在眉間」，是刻入肌骨的較輕盈的說法。順帶一提，聽以前的舊歌，流暢的表達簡直看得人欲淚，這裡「孤單既夜晚」、憑著忘記將它沖淡但是易說難辦，真是圓融灑麗。

高潮位，是那個或可暫稱為潘氏signature的「幻」字：

匆匆光陰如幻 天天空虛無限
落寞的雙眼 前面尚有千億個夜晚
HA…… 終於歸於平淡
茫茫然走向 埋沒著我一生既夜晚

個人覺得，寫失戀而如此深刻的作品，暫以此列第一。失落了愛的人失魂落魄，被茫茫的夜晚所埋葬，他眼中的空虛，包含人千億個夜晚，千古長夜的寂寞空虛，直接點講，他其實已經死了，死了一樣，於是人的前面有千億個夜晚也是解得通的，因為人死後的夜晚是無限的。這個說法想想也真美！

個人覺得這詞寫得深刻，是因為詞人寫出那種時間的重量，他寫出一個失戀者在第一天感受到的失去永恒的痛苦，所以我說潘偉源對時間是有其特別的感照。